波新聞-戴貴立/ 特稿
大學唸國文系的一名退休高中教師，突然想起，當年師長提及「章黃學」，教授一脈相承，文字聲韻訓詁紮實基礎，就是由章太炎徒子徒孫傳承下來。
有一些嫉妒的或是程度差一截的，把國文系這些老教授稱呼「章黃餘孽」。到底清學傳統是什麼？餘孽這話有多難聽，在此請教台師大國文系賴教授貴三，還兼引用前前系主任傅武光的詩來認識師大國文系師祖們。
遺孽的意思，有三層。1.指殘餘的壞分子或惡勢力。 南朝陳徐陵《為貞陽侯與陳司空書》：「雖復搖盪谷，驅電乘雷，殘厥兇渠，曾靡遺孽。」 (2).指後代；後裔。《明史•雲南土司傳三•孟養》：「思陸發者，思任發之遺孽也。」 (3).留下的罪孽。《二刻拍案驚奇》卷十一：「今日死了無可怨悵，只得護喪南還。單苦了 朱氏下半世，亦是滿生之遺孽也。」
依照當年從一些「閒人」口中章黃遺孽，不是第二、三義，分明挖苦嫉妒，指國學大師學霸的徒弟是「殘餘」分子。其實當年全省大學中文系，除了胡適及中研院那幫人，哪個不是章黃弟子？就看徒子徒孫積累的學術功力與價值可以比較，歷史將來自有評斷。
當年教授上課，提到高明、林尹，就說他們是太老師。太老師的老師，姑且稱呼師祖，如王引之王念孫等，他們在清代樸學有一定的貢獻和價值。清學，又稱樸學、漢古文學，一般指稱清代的儒家學術，也有指清代學術總稱。研究範圍包括文字學、訓詁學、校勘學、考據學。代表人物有胡渭、閻若璩、毛奇齡、陳啟源、萬斯同、姚際恆、顧祖禹、俞樾等人。
這個名稱最早來自《龔自珍全集•與江子屏箋》，清學健將江藩推崇黃宗羲與顧炎武，認為清代漢學「二君實啟之」，「兩家之學，皆深入宋儒之室」。
錢穆認為清代漢學淵源於宋學，而梁啓超的《清代學術概論》裏也說：「其全盛運動之代表人物，則惠棟、戴震、段玉裁、王念孫、王引之也，吾名之曰正統派。」
就筆者請教賴貴三教授，他開列一張「世系圖式」的傳承名單：江永—戴震—王念孫、王引之—俞樾—章太炎—黃季剛（侃）—潘重規（石禪）、林尹（景伊）、高明（仲華）［臺灣第一代］。
師大第二代有吳璵仲寶師、周何一田師、陳新雄伯元師、許錟輝。
師大第三代就是現在正在教授工作崗位上的徒子徒孫們，也就是博士群。
賴貴三有《章黃學脈述緣與詩一首》，文章裡面由民國71年開始談起。徵引賴貴三自述求學經過，可以明白師承脈絡。以下摘錄原作，略微刪減舉其要。
1982年9月29日，就學師大國文系時，大一導師許錟輝先生師事魯實先先生，以「文字學」、《史記》、《尚書》傳業。大三從一田周何先生習《禮記》、從業師黃慶萱先生習「修辭學」，大四再習周師「訓詁學」與黃師《易經》；二師俱為景伊林尹先生、仲華高明先生得意門棣。
1983年6月，景伊先生辭世，稍聞知其生平學術大略。俟北市實習一年後，返校深造碩博士班，並聘選為所教務、系圖書助教，得從學於石禪潘重規先生「敦煌學」與《紅樓夢》，仲華高明先生「治學方法」與「群經大義」，二先生與景伊先生皆為季剛黃侃先生高足，親炙霑溉，故因緣盡悉「章黃學脈」。
1999年1月寒冬，隨中研院文哲所經學組團隊，首訪南京大學，住宿「南苑」，與卞孝萱先生、莫礪鋒先生、張宏生先生夜讌歡敘，再拜謁程千帆先生、陶芸師母，獲贈專書數冊。又登「雞鳴寺」、尋「中央研究院」故址，遙思緬懷，感慨深重。自此，乾嘉學術與章黃學脈交會融通，又臻另一番層次境界。
2011年8月至2012年7月，與遇夫楊樹達先生孫、楊伯峻先生侄楊逢彬先生同時客座講學於韓國外國語大學，時相交流共遊，飫聞遇夫先生與季剛先生「以文會友，以友輔仁」嘉話軼事，尤深得我心之所同然。
前哲碩儒，博習親師，敬業樂群，自成名家，仰止傳承，我輩後生，焉能不盡心盡力，發揚光大？爰述梗概，以自惕勵，無愧師教，於是寫下紀念恩師詩作：
乾嘉衍派嫡章黃，德業傳承眾棣芳。海宇乘桴三鉅子，中州集萃一華堂。
文經史哲青藍秀，道釋儒耶性命昌。舊學新知相損益，中西體用賁昭彰。
2022.6.11傅武光老師頌章黃學派，有詩云：
章黃學脈久流芳
碩學鴻儒步漢唐
師大鐘聲傳百歲
長如日月放光芒
清學分吳派、皖派以及揚州學派三派，「無吳、皖之專精，則清學不能盛，無揚州之通學，則清學不能大。」梁啟超稱「故苟無戴震，則清學能否卓然而樹立，蓋未可知也」，皖派稍晚於吳派，並不特別尊崇漢儒，「主張反覆求證，不主一家」。
清學的代表作品是江藩的《漢學師承記》。整合江永以來的學派，可以說皖派就是開創於江永、戴震；在高郵王氏父子之後，俞樾傳承，然後授菜予章太炎，黃侃，到了國共內戰，政府播遷台灣，高明林尹在寶島續樸學香火。
大概看完學派衍生的脈絡，台灣多數大學中文系祭拜國文教師「祖師爺」，孔子第一人選，韓愈第二，接著「從祀」的第三個牌位，江永、戴震，是名副其實的，夠資格享受後代國文系學生的祭拜和紀念的前賢吧！試問，英數理化教師們，可以聊起老師、太老師，更早以前師承可能說不上來，甚至可以說「不可考」。重視傳承尊師重道的精神，在國文系，國文老師裡面是還是主流思想，有有一定分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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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／黃侃是一個狂放、具爭議性的學者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