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新聞-馬道成/ 屏東專訪
公共道路很少種植樹木，修剪維護高成本，風災水患直接間接也造成政府或是民間損害。大家知道綠化種樹好，在地窄人稠密又寸土寸金的台灣，家家戶戶門口有盆栽，就是沒有勇氣種植大樹。原因可以從一位民眾文章中窺見原因。
特地向鋸樹的包商要了圖片，訪問民眾，並取得他為了楓香而撰寫的祭文。屋主表示，衷心祈求逝去的樹靈，能夠續此生未了緣，成為深山檜木，千年享有尊榮與高山裡的寧靜自由。屋主原文如下：
《瘞楓香樹記》
民國九十六年夏天，手植一株約七齡楓香，十四年來長至四層樓高。樹型美，樹蔭面積大，不少鳥類棲息其間。原本以為將成為街道地標，十年樹木百年「樹神」。它一直都是外地人目光焦點，頻頻對樹讚美，連送貨卡車願意停留樹蔭下，圖個烈日下蔭涼。
就在民國百拾壹年元月五日，因覓水源而亂竄生長的楓香樹，地下根已經粗大到擠爆化糞池管線，屋主家馬桶內「黃金滿溢」。緊急求援，水電老師傅診斷，必須開挖，檢查管線。大動土木之後，找出癥結，挖掉舊化糞，切除闖禍的地下粗大樹根，再安置新化糞池，重新接管線。終於三天不能使用廁所的窘境，得到解決。
屋主擔心下一步房屋地基受到根系茁壯動搖，遂忍痛鋸樹移除。元月十五日下午三時，五輛各式車輛，十名工作人員，一個時辰內，在地面與高空吊車一同作業下，門前景觀大樹就「香消玉殞」，卡車載走段木，移去窯烤雞餐廳當燃料了。
當初種「在地植物」，以為楓香樹型美，葉子揉捻嗅起來清香，刻意選擇它。以為它是深根作物，不像樟樹或是榕樹盤根錯節危害房舍，於是到九如台糖園藝所買樹來種，還特地前往苗圃選植栽。
這十多年來，經歷多少颱風豪雨，小楓香屹立不移。平地溫度不夠，名字有「楓」字，卻不是高山楓樹，葉子從來沒有紅過。最多就像是范仲淹形容的「碧雲天，黃葉地」，看不到「明日落紅應滿地」。
鄰居經常提醒，「要勤修剪，要注意竄根」。老媼也告誡：「樹好看，不能吃。」聽進去了，也年年修剪，總以為主人愛樹，樹應該知道報恩，有靈性的樹總是會自己趨吉避凶，不給主人添亂。
經過多年修剪，樹還是一直長高長大，平日掃落葉還好，十月一起秋風一直延續至冬季，一天早晚掃兩次地，三大麻袋的落葉，讓你傍晚垃圾車來，只能分批倒垃圾，還真怕清潔隊員有意見。
以樹當核心，圓周30公尺內，前後鄰居的騎樓與柏油路面成為男主人環境打掃責任區。遇上出國或是北上，還要花錢找工讀生，或請鄰居小朋友打掃澆水。秋冬之際長達兩個月，男主人都要沿街打掃，等於沒有穿背心的市公所未支薪的義工，負責街頭巷尾的環境清潔。
對門老馬玩笑稱：「應頒發模範市民證給維護環境有功的你。」拿著畚箕掃把的男主人只能苦笑。心想：「以後有任何人想要門前屋後種樹，奉勸慎重，最好打消這個意念。」
當初景觀系所教授上課曾強調「盆栽不如植栽，植栽孔要預留足夠空間。」環顧市區各街道住戶，寸土寸金的市區，哪裡有足夠空間種樹？抱持姑且試試的愛樹人，絕對不會想到小樹因年代久遠，也會變成大樹。大樹帶來的苦惱、災難、麻煩接踵而來，這也是為何家家戶戶愛綠化，喜歡種樹，就只能盆栽，卻不敢在空地直接栽種喬木的緣故。至於灌木叢或是花草擺放在盆子，安放家門口，一般只是點綴用，花花綠綠之外，花盆還可以防止外來車輛亂停車吧。
如今大樹砍除，光線乍亮，樹魂已杳，主人內心還是不捨。如果在鄉間，離屋子廿公尺，楓香可能會活到天年。來家時七齡，十四年半之後鋸掉，算是少壯。主人想幫樹寫一些來歷與故事，當作安慰樹靈的紀念。就題為《瘞楓香樹記》，後面附的類似「祭樹靈文」，其詞曰：
牛年歲杪冬日，小楓香無奈地被鋸成一截截，在星期六的下午，它遺體去到了該去的世界。烈火之後成灰，它的靈從遠處只能看著自己的軀體，回憶曾經在風中搖曳，也曾矗立在雨中享受沐浴，而今生已然消逝。仰觀宇宙之大，俯瞰隘地之不容，順從主人無奈選擇，敬畏植物城市生存之規律，就這樣，成為塵世喬木之宿命。
樹靈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，沒有歡喜也無哀傷，它無需再發芽圖恢復，因為在巨木的世界裡，它已經解脫除名了，嫩芽沒有意義！
此刻入夜靜思，內心久久不能平復，做此祭樹文，表達對生之敬意，死之哀傷，但願樹之魂魄再生轉世有歡有喜！
黃昏不妨收拾殘叢，掘土瘞幾片枝葉，擬於殘幹上刻字，題曰「楓香之塚」，並繫以銘：「維爾樹靈，喬木之菁，樹幹挺直，葉本香馨；生既兀傲，死亦無情。宜供享於神農殿，垂百代以長榮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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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／某園藝行老闆提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