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.杜聖聰/銘傳大學廣電系系主任
我在高中教多元課程時,遇過一群準備接待外國交換學生的孩子。我問他們:「要帶外國同學去哪裡看新竹?」
原以為答案會是城隍廟、東門城、護城河、竹蓮寺這些我們一輩子的城市記憶。但孩子異口同聲只給出一個地方,「巨城」。瞬間,我意識到新竹這座城市的文化記憶與孩子的生活世界之間,似乎已經出現一道斷裂。

這不是說孩子們膚淺,而是教育忽略了 Lefebvre 所說的空間三重辯證:
孩子真正每天進入的空間(空間實踐),決定他們心中的城市認知(再現空間);而學校試圖傳遞的歷史文化(空間再現)若與生活無關,就永遠只會停留在符號層次。孩子熟悉的,是商場與連鎖品牌,而不是老城的紋理。他們的城市不是竹塹,而是消費場景。
這種落差被科技世代的假象進一步放大。

我們過度相信孩子「天生科技」,但滑手機不是科技能力;切換平台不是資訊素養。孩子能模仿短影音,卻不會長篇敘事;能找到片段資訊,卻無法整理知識架構;能依賴 AI 生成答案,卻無法判斷真偽與理解脈絡。科技表面上的熟練,其實遮蔽了底層思考的欠缺。
從傳播視角來看,短影音文化正在侵蝕孩子的語言能力與敘事能力。演算法推動的片段化、即時化,讓孩子習慣理解「碎片」,但難以吸收「脈絡」。

長期下來,他們的語言變得破碎,注意力變得短促,理解城市的方式也變得單薄。當語言與敘事被平台重寫,城市文化自然無法進入他們的認知系統。
AI 的滲透更讓知識危機變得明顯。
孩子在沒有知識基底的情況下大量使用 AI,看似快速解題,實則造成「知識信用超貸」:輸出比理解多、產出比能力大。AI 提供的答案若缺乏批判能力,就會成為思考的替代品,讓孩子更無法處理真實世界的複雜性,也更無法理解城市脈絡。

因此,新竹在地文化教育與科技教育的結合,不能停留在技能層次,也不能只是講述歷史。教育的核心應回到 Lefebvre 所強調的空間主體性:讓孩子重新成為城市的參與者,而非消費者;讓科技成為理解世界的工具,而不是遮蔽城市的螢幕;讓文化回到生活的觸感,而不是停在教科書的陰影裡。
新竹不缺歷史,也不缺科技,缺的是能縫合兩者的教育視野。孩子只有在生活裡觸到城市,文化才會成為記憶;孩子只有在科技中理解社會,技術才會成為能力。如果教育仍讓孩子只看見巨城,卻看不見竹塹,那麼新竹的下一代將失去城市的根,也可能會失去理解世界的眼睛。












